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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太子之地位而不为福王所替代。潞王翋镠亦李太后所生,与光宗血亲最近。由是言之,东林者,李太后之党也。嗣潞王常淓之亲祖母即李太后,此东林所以必需拥戴之以与福王由崧相抵抗。斯历史背景,恩怨系统,必致之情事也。[7] 陈先生所论晚明政治分野流变,实独辟蹊径之说,发人深省。李太后对抗郑氏、福王一党,则可视作晚明党争肇始;太后礼遇之高僧若憨山德清、紫柏真可辈,同时又多结交后党之东林一党清流士大夫,则僧众无论信仰趋近抑或政治目的,皆为近李太后一党者。历数遍融、憨山、紫柏、密藏至苍雪、弘储等晚明三代僧众,极尽可能参与朝野党议,至于求储五台、倡议开藏之为,不独附和李太后个人之宗教寄托,亦可视作其欲恢弘大法而必须付出之心血;至于殒身放逐,亦如弦上之箭,不得不发。
二、女主“菩萨”
慈圣李太后以皇家旨意崇佛的起点,
澳门永利娱乐可溯至万历登基初,施铸皇姑寺大钟时。皇姑寺为嘉靖朝排佛中,佛教势力与大内保佛一派极力护持的极少数寺宇之一,于晚明佛教界有特殊意义,并早在英宗、景帝时期便显示其灵验之处;[8]则李太后方涉足政坛,即向宗教界作出这一表态,于李太后日后之宗教威望襄助良多。此后内宫建冥祗于慈寿、求储五台山,以及皇长子出生,皇太后与僧侣互动日渐频繁。直至万历十四年(1586),争国本起,慈圣之于佛教,有了更现实的意义。
这时的李太后,显然不满足作为护法檀越的身份,而希望更多地参与到政治事务中,尤其事关皇储地位身份的时候。万历十四年正月,神宗皇三子生,[9]此子即郑贵妃所生、后来的福王,是为后党不二之眼中钉。在政治上极力抵触皇三子生母郑贵妃及其妃党的同时,慈圣还制造了一段有趣的“祥瑞”事件,太后所居之内宫,秋日出现“瑞莲”,此事神宗实录具载之:
七月庚子,上以慈宁宫所产瑞莲花,宣示四辅臣,命各题咏以进。
壬寅,以恭题瑞莲图,赐辅臣银币有差;是日复颁示辅臣瑞莲一支。
“现瑞莲”事在十四年秋天,可注意者,紫柏、道开师徒方册大藏开刻,即是此时。[10]至慈圣生日前夕之冬日十一月壬寅,实录又云:
是日,大学士申时行等以《□下瑞莲图》六轴,命各撰赋二首。钦尊撰完,进呈御览。[11]
实录此条“祥瑞”,似因未见诸《明史》,而从未被研究界重视。实录所载瑞莲事虽言之凿凿,但未交待此祥瑞背后的宗教意义。清初毛奇龄有《胜朝彤史拾遗记》记载,可补正实录之疏。《拾遗记》所载,为明一代后妃列传,虽被四库馆臣诟病“载事不确,文不雅驯”
090全讯网,但后因为预修《明史》而得以扩充。[12]其中载慈圣太后事迹,却详尽胜过其他诸书:
(上)尝侍后慈宁宫看花。时已秋节,有铜盎生红莲,莲心抽蕊九,而攒簇四向,如台莲然。上令文书官宋绅传外廷观看,看毕仍送慈宁。上亲率后妃称贺,且赋诗以为太后慈寿之瑞。尝于太后千秋节,为太后祈福,敕取内库所藏吴道子画观音像临摹之,易以慈容,使梵刹瞻仰,勒石刷千页,以布天下,天下梵刹皆供之。又谕内阁:“朕面奉圣母慈谕,谓浙之南海有补陀山,大士现身处也。其刹毁于火,而基址尚存。欲发愿修复,不费官钱,自捐帑银,盖造仍旧,已完功矣。卿等当撰文制碑颂圣母功德。”其孝如此。[13]
此事虽广见后世文人笔记之中,但偏偏《明史》未采。据毛奇龄所记之入秋时节,则与实录七月之载相合。至于参与人物、事件缘起,甚至瑞莲为红色颇可注意。此皆能证明毛氏所言并非“载事不确”。几位大学士的瑞莲赋,不仅收入各自别集中,还被刻在慈寿寺永安万寿塔东侧的石碑上,至今犹存。其正面雕刻有一幅《九莲菩萨像》。[14] “瑞莲”实际是在为“九莲菩萨”出世造势。上引毛奇龄所说,天下梵刹皆供“九莲像”与兴复普陀等条,当有其所本。“现瑞莲”后的太后生日“千秋节”,内宫造菩萨圣像,敕天下寺院供奉。这幅菩萨画像的面容,是照慈圣而作,不过严格意义来说,仍是幅观音像,“九莲菩萨”的概念,现瑞莲那年还未出现。
如今山东五峰山“九莲圣母殿”前,有一通明碑“敕修九莲圣母神像碑记”,晚明宗教史界者从未有关注。此碑字迹多清晰可辨,但落款不易判断,只知其中一人为进士出身,行人司行人,另一位是当时道录司左正一。碑文中关乎太后而为“九莲菩萨”者云:
恭惟九莲圣母,乃□(当为“神”字)宗皇帝圣母慈圣皇太后也。德齐元母,懿并宣仁。自万历三十五年,所居慈宁宫,瑞莲一茎九苞,于斗母之孕九皇,□(似“金”字)莲一茎九苞以孕九圣,其瑞相符。四十二年二月,圣母□遐,神庙哀墓终天,一痛欲尽,伏圣灵前。忽有异见,帝命锡九莲圣母之号,祀享泰山天仙圣母,敕赐庭殿,设像于泰岳等名山,五峰山奉旨以修建。[15]
据后文,此碑立于天启四年。其中提到:慈圣万历三十五年(1607),曾现瑞莲的慈宁宫又有异像“一茎九苞”,这才有了“九莲菩萨”的说法。[16]
尽管略晚出,但“九莲菩萨”的名号从一开始就没有界定的非常清楚。此菩萨名号不知所本,但非汉地菩萨名;然则当世人习知:此宫闱中之九莲菩萨,即佛教观音转世,这与毛奇龄所说,内宫以“慈容”配观音像,当有很大关系。杭州灵隐就曾有这幅慈圣的菩萨画像,康乾时尚存;《续修云林寺志》卷六“诗咏”引厉鹗词,名《西湖月·明李太后写九莲观音在借秋阁》,即当为神宗十四年所制。厉词下有清人小字注:“九莲观音,又称瑞莲圣像……印其文曰: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之宝。徐枡识”,[17] 已经将九莲、观音、慈圣甚至是瑞莲,混为一谈。但这种刻意模糊新造偶像与旧有神祗的用意,未尝不是慈圣皇太后与其身边佛教势力的初衷。因瑞莲而牵扯到观音,则此后慈圣的赐藏普陀的行为,也是此造神运动中重要的一步。
福王降生而“现瑞莲”后不久,慈圣以内宫之力造《永乐北藏》的《续入藏经》,并北藏一起颁天下名山,首先是十五名山;十五之中,又以四山为之首,此事,憨山自定义年谱及弟子福征所注甚祥。[18]四山之中包括无遮大会主僧憨山所住之劳山、妙峰所住之芦芽,加上西蜀峨眉,以及传说为观音道场的普陀。慈圣此次修藏、赐藏的目的和影响是多重的,除了增补旧藏,赐藏结纳天下高僧外,还有助憨山在山东建海印寺、而最终又成其下狱口舌。另赐大藏于嘉兴楞严寺,给紫柏、道开师徒开雕方册藏提供底本的目的。[19]当然,非常重要的目的之一,就是突出慈圣与观音、普陀山间的联系。
既然世人模糊地认为:当日皇太后即是“九莲”,亦即是观音;如此则南海普陀山,成为慈圣太后所特别钟爱亦必须尊崇之处。南海以相传之观音道场,慈圣礼之愈频繁愈证其身份之尊;尽管至晚明时,普陀山实际已经没落不堪,如同毛奇龄所说“其刹毁于火,而基址尚存”,实际已无宗教活动,清初王鸿绪《潮音和尚中兴普济寺记》载:
自永乐至今,三百五六十年间,宗风阒寂无闻。时则中原济上知识,亦多韬光弗耀,不独所称海滨孤绝处也。即万历中,神宗慈圣太后,为九莲下生,崇信三宝,龙宫法藏,内府朱提之赐,使命络绎,法门之兴,当在此际。而未闻有大乘导师,悟彻单提直指者,以应帝释之求,而副轮王之命,竹林璎珞,震旦雷音,不得不谓之中微挂漏也。[20]
王鸿绪以为,晚明时高僧都没有切中佛教、政治间最佳的契合点,而“以应帝释之求”、“副轮王之命”;无论是下生之“帝释”与“轮王”等佛教王权代表神灵,佛教界都没有让之与神宗或者慈圣皇太后本人发生太多联系;[21]慈圣“九莲菩萨”之设与礼敬普陀,可能象征意义大于政治意义;从历史上来看,王鸿绪此说是不错的。同时他提到的,普陀山自大明开国一直寺院不振,香火未能大盛,直至李太后“内府朱提之赐,使命络绎”,观音信仰才一改大观,这点颇为重要。普陀山观音信仰尽管早在在民间风靡,但于近世时代产生质变,应该就肇始于慈圣之自封九莲。在此之前,普陀观音信仰几乎乏善可陈,此后则南海香,火络绎不绝;[22] 笔者深疑,观音于中土之女性化过程,也与慈圣九莲之设有关。
普陀因造神目的,顺理成章成为万历十四年、慈圣首赐北藏的四山之一,据《普陀山志》卷四“颁赐”下载:
明万历十四年,赐皇太后刊印《续入藏经》四十一函,并旧刻藏经六百三十七函,裹经绣袱六百七十八件、观音金像一尊、善财龙女各一尊、金紫袈裟衣一袭。
所附“命使”条言:
明张本,内官监太监,万历十四年奉旨赍送藏经;孟廷安,御用监太监,与张本同差。[23]
此藏经即前述憨山自叙年谱万历十四年之载“(慈圣)首以四部(大藏)施四边境(四大刹)”[24] 之明版宫廷北藏。寺志载张、孟二珰,皆为李太后亲信。张本后来甚至因憨山案而下狱,为与僧人极密切者。
查太后自梦授经书,到传示阁臣,确立菩萨崇拜,再到颁布名山以大藏,礼拜南海普陀,这一连串“信仰制造”,皆出于太后造神之旨。而其现实用意,则多本出于为内宫争储而去,不仅惹得神宗母子不快,还使外廷陷入长久的党争纷乱,则去武瞾“金轮皇帝”甚远。同时,太后九莲菩萨之设,似乎没留下保佑其皇长孙顺利登机的灵感与应验。倒是日后崇祯朝宫廷里,曾发生过九莲菩萨显灵之事,同样出现在皇储事件的背景之下。《明史》诸王传及钱《甲申传信录》、孙承泽《思陵典礼记》中皆载,明思宗所钟爱之幼子永王慈焕死前,忽自言为九莲菩萨转世,敬告思宗。崇祯时九莲菩萨重现,有阻止天主教进入内廷及财政等多重目的因素交织,非本文主旨;但从其与内宫皇子联系中来看,万历朝时之“九莲菩萨”,应该存在过某种保佑皇子、确切的说,应该是皇长子的说法,只可惜先关记载如今似乎还没有发现。
三、女主与高僧
自封菩萨之皇太后,需与人间之宗教界有相当互动,才能自证其菩萨身份之合理性;一味祥瑞呈现,未必能达到影响世俗的目的。则当日高僧,也有充分之理由,与这位内宫之主,密切往来。当然,僧人与皇家结缘之风险,也是同样存在的。名僧因游走宦门而被逮下狱者,万历前之隆庆朝始已有遍融真圆之例。
遍融和尚,汰如明河《补续高僧传》卷五“义解篇”有遍融传,为当时京中二大德之一,其出狱后得宫廷之力重兴法门丛林,开万历朝宫廷佞佛之先河;后辈之“万历三高僧”紫柏、憨山、云栖皆曾于北京参其门下。台湾陈玉女氏有《明华严宗派遍融和尚入狱考》,从传世不多的相关史料中,钩沉其宗派、思想、交游、入狱诸端事实而加以考证,可谓筚路蓝缕。文中谓遍融以蜀僧而多交蜀籍士大夫如赵贞吉、陈以勤;赵贞吉于隆庆间与高拱相争而被罢官,遍融或以此人事波及,而遭牢狱之灾。而遍融出狱,或即出于万历初“宫中二国母”即仁圣陈皇太后、慈圣李皇太后之意,而由时首辅张居正奏其无罪。[25]
不过,根据晚明大檀越冯梦祯的《快雪堂日记》,曾有一段遍融的记闻颇有趣,可见万历十七年十二月十七(当1590年1月初)条:
早到禅堂,老僧天际为堂主,建六时功课,徒众常数十人。际曾亲近遍容[26]老人,为言:“容,川人,俗姓鲜氏,曾为诸生,三十出家,平生看华严得力。尝为一贵人罗织下司寇狱,对主者不屈,曰‘好个禅堂’,铁绳自断,易之复断。狱吏伏地求忏,容曰‘汝等卖法,在狱百日。’赵大洲先生请而出之。”余癸未春(1583)与同馆诸君子相见于千佛寺,率二子拜之,盖菩萨人也。容以甲申(1584)迁化。[27]
遍融在狱中施法力,颇合乎信众心理;这位虎丘天际堂主所言,遍融出狱得力于赵大洲,或为当时一传说,抑或本于赵大洲崇佛之故。然二位太后重开法门,尊遍融、建千佛寺之举,一如燕昭王尊郭隗;自此,万历一朝佛教势力一转嘉靖间道教之主导,渐开新局面。观当日禅林尊宿,遍融真圆与笑岩德宝,实为晚明佛教中兴之不二先驱;遍融因故而下狱,笑岩则韬光养晦,不事权贵。这种风格上的差异,又移植给了万历时两位求法后学、云栖祩宏与紫柏真可;而遍融下狱的经历,也原原本本发生在了紫柏、憨山他们身上。
紫柏与云栖,被称为当时东南最著名的“两大宗主”,而闻名法界。沈德符点出此“二老行径迥异”时云:
竺乾一时尊夙,尽在东南,最著则为莲池、达观两大宗主。然二老行径迥异:莲专以《西方直指》化诱后学,达则聪明超悟,欲以机锋言下醒人;莲枯守三条,椽下跬步不出,达则折芦飞锡,所在皈依。[28]
沈德符此条,研究者多引之以证明紫柏等僧,与韬晦之云栖间,迥异的气质差别。紫柏、憨山等多秉承遍融之修为,积极投身到权力利益的漩涡中,寻求佛教发展的庇护与支持;莲池祩宏则选择低调对待俗世。憨山、紫柏的弟子虞淳熙也有类似记载,谓:“紫柏猛士,莲池慈姥,憨山大侠” [29],如此比方亦三高僧之写照。“慈姥”嗣法笑岩德宝,行韬光养晦之法,而“猛士”、“大侠”,则选择另一条弘法之路。此二位高僧因之成佛教势力之领袖,进而为亲佛势力后党中重要棋子。二高僧相继被斗争中失势的后党所牺牲,憨山远放南粤,紫柏殒身狱中,虽为中兴佛教势力一大损失,亦为其参与党争必须付出之代价。
高僧反馈慈圣奉佛举动虽然不少,但少有“单提直指”的“大乘导师”(前引王鸿绪语),能为皇家权威及佛教界正名。曾经有一项事业十分接近这个目的,但最终也没有成功,至少没在万历朝实现,那就是紫柏、道开师徒开雕方册大藏。研究者多以为开雕大藏本身与取悦内宫慈圣及晚明党争关系不大,仅为一浩大而单纯的宗教文献工程。欲辩此题,实非本文所能容纳,仅略论紫柏私刻大藏经之起因,便可知其与争储及慈圣,有密切关系。
今案,大明朝至嘉、隆之际,被视为汉传佛教道法凌迟,宗纲坠地之季。所以到了万历时,才会有高僧紫柏与其弟子及诸檀越,以恢弘大法为己任,积极投入佛教复兴的工作。除了游走权贵、广开禅林,提高佛门声誉外,亦希望在学术上改变释家洪武、永乐以降卑弱的话语权,重新雕开大藏即是一绝佳的想法。藉藏经影响之大,亦能达到提升整个佛教界的社会、政治地位;同时又兼顾到当日高僧著述流传,可谓一举多得。开藏实际倡议于万历十四年,因是年初郑妃之子福王生,宫中现瑞莲亦在此年,前文已论及;是年秋,紫柏弟子及京中大员如陆光祖、瞿汝稷、曾同亨等倡议于皇城之龙华寺,则嘉兴藏因缘,亦可视作国本争之支流,而为慈圣及孙常洛而举事者。然紫柏举大藏事业虎头蛇尾,虽集其个人与其众弟子之力,犹未能完成其事,其中缘由或与紫柏自身性格与党争形势残酷复杂有关。因篇幅所限,不及细论大藏初选经场为何定在五台,后又因何南迁,经场实际总裁密藏道开因何故隐去、所在何年,经场开雕近二十年之紫柏行踪等诸端,仅略论议起经场之机缘与慈圣关系。
紫柏自发愿刻藏经起,至大藏经场被迫自五台山南迁,为其一生最光辉一段,尤其此间游历之远,交友之广,后辈高僧亦难有比肩者。此间投赠僧俗之法语、经论、书函、题诗等各类材料极其丰富,同时大部分亦能于别家著述中得以印证,则此间“现在时”之交游行迹,多可考知,整理尚不难;然紫柏作为一高僧,对其所需念想之曾经“过去时”之经历,则一如其天竺祖师龙象般,历史观、时间观至为模糊;虽不致随口皆如“不知几千万亿”语,但前后颠倒错乱,颇乱人眼目。其中错误,或为一时疏忽,或可再三征索,因为紫柏之谬误,或多有言不由衷之处,试请论之。紫柏发愿刻方册大藏经之《刻藏缘起》一文,为研究嘉兴藏者必引用之文献,文章开始有言:
万历七年,予来自嵩少,挂锡清风泾上,去大云寺不甚远。寺有云谷老宿,乃空门白眉也。时本谷为云谷侍者,予访云谷于大云,复值本公在焉。既而及刻藏之举,以为非三万金未能完此。[30]
各家皆以“万历七年”,为紫柏发愿刻藏之时。今按,此说大有疑点。查清风泾、大云寺皆在嘉兴,而住锡之云谷老宿,绝非无名辈,实乃嘉、隆间高僧云谷法会,憨山曾拜门下;“白眉”为三国马季长之喻,以此比喻云谷亦贴切。然其所记时间则不确。憨山有《云谷先大师传》:
师讳法会,别号云谷,嘉善胥山怀氏子。生于弘治庚申(1500),幼志出世,投邑大云寺某公为师……师生于弘治庚申。世寿七十有五。僧腊五十。[31]
密藏道开《示寂先师楞严寺住持了然和尚行状》:
及云谷和尚晚年归锡武塘大云寺,先师居首座寮,身心劳悴,病益进,由是始决策终老泉石间矣。[32]
云谷晚年的确归之乡邑寺庙驻锡,然其卒于万历三年乙亥,绝不待紫柏七年之访,则若紫柏真曾遇云谷,并有所交流刻藏大业,必不在是年,而甚为可能于万历三年。憨山作紫柏塔铭载:
(神宗)御极之三年,大千润公开堂于少林,师(紫柏)结友巢林介如辈往参叩。及至,见上堂讲公案,以口耳为心印,以帕子为真传,师耻之,叹曰:西来意固如是邪?遂不入众。寻即南还至嘉禾,见太宰陆五台翁(光祖),心大相契。[33]
此憨山所记时间可供参考,或可证紫柏于万历三年前后,可能访嘉兴之云谷大师。紫柏所言:“时本(‘谷’疑为衍字)为云谷侍者。予访云谷于大云,复值本公在焉。既而及刻藏之举。” 本公,是指云谷与紫柏的弟子幻余法本和尚。紫柏所述当时不存在之云谷大师,未必就妨碍他这位徒弟在当日出现。幻余事迹,据万历间名僧月川镇澄所修、康熙间增补的《清凉山志》卷三《高僧懿行》(二)载:
幻余,名法本,不详氏族。曾亲近云谷,紫柏二师。[34]
又参袁了凡黄《刻藏发愿文》亦言:
万历癸酉(1573),余偕幻余禅师习静于武塘塔院,时髦胜友,昕夕扣门,注往束缚于世儒之说。[35]
武塘亦在嘉兴,据清人钱泳《履园丛话》“魏塘”条载:
嘉善东门外有河一道,通清风泾,曰魏塘,亦名武塘。[36]
则幻余长期驻锡于嘉兴,甚至即于大云寺,皆有可能。
紫柏万历七年左右嘉兴所遇,绝无云谷。观其所作《刻藏缘起》,虽未纪年,然查当日缁素缘起文所记之日,大多在十四、十五年间,紫柏之缘起文当于此前后不久;为何相隔不甚远仍存误记?查其所犯之误,或故意而为之。万历七年(1579)为慈圣崇佛举措重要的一年,今查福征所注《憨山年谱疏》万历七年条:
是年秋,京都建大慈寿寺完。初圣母为荐先帝,保圣躬,欲于五台修塔院寺舍利宝塔。谕执政,以为台山去京窵远,遂卜附京吉地,建大慈寿寺。工完,覆奏,圣母以为未了台山之愿,谕皇上,仍遗内官,带夫匠三千人,来山修造。[37]
万历七年时,慈圣营造京郊慈寿寺,并重修五台山塔院寺。高僧如憨山、妙峰辈,已频繁接触宫廷中之慈圣太后。但记载崇建寺塔的真实目的时,则闪烁其词。这座皇家敕修的塔院寺,憨山年谱中只言及荐福穆宗的原因,显然有所遮掩。万历间高僧释镇澄所修、康熙时所补之《清凉山志》卷五“帝王崇建“条《神宗建宝塔记》载:
神宗万历七年,敕建大宝塔,记曰……是年(1582,万历十年)正月,上为祈国储,遣太监尤用、张本,诣大塔院寺,修无遮斋七日。十二年,遣太监高勋、王忠,诣山饭僧。十三年,敕造《大藏经》,布诸天下名山,用充化宝,各有敕旨护持。五台有二藏焉。[38]
及同书卷二“五峰灵迹”条下有“大宝塔”:
灵鹫之前,五峰之中,汉摩腾天眼,见此有阿育王所置佛舍利塔,历代帝王不废修饰,明万历间圣母李太后重建。厥高入云,神灯夜烛,清凉第一胜境也。[39]
及同卷“伽蓝胜概”下“大宝塔院寺”:
显通之南,五峰之中,有育王所置佛舍利塔及文殊发塔,因为名。永乐五年,上敕太监杨升重修大塔,始建寺。万历戊寅(1578)圣母敕中相范江、李友重建。恢巍壮丽,冠于清凉。命比丘圆广主其焚修。[40]
憨山为一僧人其自撰年谱中,记叙早年行实过于简略自不待辨,其晚年弟子福征为尊者讳,未注出详情。今综合参考《清凉山志》、憨山年谱疏可知,万历六年戊寅,五台山重修“第一胜境”之大宝塔,七年时又重建大宝塔院寺,憨山年谱所载之“塔院寺”是也,寺中正殿名“大慈延寿宝殿”,今日犹存。此名与万历七年京城所修“大慈寿寺”相似,其建造缘起与之亦如出一辙,除为亡夫穆宗荐福的目的外,还有慈圣本人三十五岁庆生所建,[41]当然——此“恢巍壮丽,冠于清凉”的塔院大寺,显然不仅用于慎终追远或庆生求福之途,而别有一现实功用,非同小可。
据山志“是年(1582万历十年)正月,上为祈国储,遣太监尤用、张本,诣大塔院寺,修无遮斋七日。”即五台山无遮会祈皇储之仪。[42]此事成为日后后妃二党相争之帷幕,演变成朝野党争及僧案之直接导火索。前引憨山年谱七年条,论建大宝塔院寺而毫不言求储,却将现实矛盾,统统集中到宦官,所谓“内官初遣于外,恐不能卒业,有伤法门”,其阴助求储,而欲盖弥彰的用意,观者可以自知了。
如今查十四年时紫柏将刻藏之缘,首溯之万历七年,其用意欲暗合与慈圣大寿及求储、建寺五台之举。刻藏因缘与祈祷皇子人为的时间吻合,则对已过中年之皇太后心理暗示不可谓不大,慈圣对刻藏的关注度自然亦能提升。与之手法相同者,可参道开《刻大藏愿文》:“万历壬午,从补怛(普陀)、天台诣武林”[43]云云,无遮大会后的万历十年壬午八月,皇长子朱常洛生,此年遂在慈圣心中分量亦不轻。同时,普陀山也已与九莲、慈圣相联系,则道开述当年之所见“胜国时会稽郡大藏板”,其暗示的意义,实如同乃师紫柏七年“会”云谷。
紫柏辈高僧参与宫廷及党争事迹不止此,今谨举其发愿开藏事,意在证明,万历初僧人为佛法中兴于世,给予后党崇佛之举以必要之回馈,其中僧众即便亲身参与党争游走权贵而因之遇祸者,亦可谓身之所托,义不容辞耳。而慈圣以太后之地位,变前朝信仰与政治格局,开万历朝之新气象,此不独晚明政治史中别样一笔,亦久为佛教史叙述所忽略,今特标出一二,或可还原明末党争一隅。
四、《九莲经》及其影响
宗教伪经,某些时候有其政治必要性,而欲证明皇权之合法性与神圣性存在。比如前引陈寅恪先生《武瞾与佛教》文云:
武瞾以女身而为帝王,开中国政治上未有之创局。如欲证明其特殊地位之合理,决不能于儒家经典求之。此武瞾革唐为周,所以不得不假托佛教符谶之故也。考佛陀原始教义,本亦轻贱女身。如《大爱道比尼经》下列举女人之“八十四态”,即是其例。后来演变,渐易初旨。末流至于大乘急进派之经典,其中乃有以女身受记为转轮圣王成佛之教义。此诚所谓非常异义可怪之论也。武瞾颁行天下以受命符谶之《大云经》,即属于此大乘急进派之经典。其原出自天竺,非支那所伪造也。[44]
武瞾之颁行《大云经疏》,就因其强烈的政治作用,而招致士人对经书真伪的怀疑,如王国维、罗振玉氏皆为之考辩再三;然大云之经或不伪,惟非关主旨不赘述。同时研究者也注意到当时新译之《宝雨经》,与《大云经疏》一道成为武周政权上符佛命的理论基础,[45] 显示出宗教经典对于现实政治,或有积极的作用。慈圣李太后临朝,也相似仿效武瞾之“假托佛教符谶”,以“欲证明其特殊地位之合理”的举动。顾炎武《菰中随笔》曾调侃:
隋文帝皇后独孤氏崩,著作郎王劭上言:大行皇后福善祯符,备诸秘记,皆云是“妙善菩萨”,史家载之以为讥。后万历中,尊孝定太后为“九莲菩萨”。[46]
李太后被奉为九莲菩萨,虽不至于如武瞾之“净光天女”而“以女身当王国土”(陈文引《大云经》文)般前无古人,却也为国史中显著一例。顾炎武讥之荒谬如隋皇后之“妙善菩萨”,实乃深明“九莲菩萨”政治用意者。神宗晚年,曾为顺应亡母李太后菩萨之尊号,曾颁布过两部经书:《佛说大慈至圣九莲菩萨化身度世尊经》与《太上老君说自在天仙九莲至圣应化度世真经》。经典之伪造,自不待辨,其政治意图似乎也不明显,但此经于慈圣逝世两年之后方问世,则殊难解释;更诡异的是,两部经书分别假托佛教与道教学说撰述,“九莲”本身的身份也变得模棱两可,时而菩萨,时而至圣。[47]
诚然,这两部伪经没有正式收入过佛教大藏经,但似乎因其内宫施造的关系,混入过经藏文献之中,比如清代大清客陈文述所作《开元寺重修落成功甫招同礼佛观日本国僧百城寄住持诗作》中“九莲经卷问何如”句下注:
寺有藏经砖阁,为明万历年造。所藏皆经厂本,当是李太后奉佛所致。经卷多中涓所造孱入者。[48]
虽然为直接说明福建泉州开元寺藏经阁所藏一定有《九莲经》本,但指出太监混入内宫经场所造伪经,是很正常的事,而慈圣与九莲经,在世上还是颇有影响的。清人王廷绍所编俗曲总集《霓裳续谱》,记录多为当日极其流俗之曲,其中有一段:
俺双亲看经念佛,把阴功作。每日里,佛堂中,烧钵火;生下奴,疾病多。命里犯孤魔,把奴舍入空门,削髪为尼学念佛。荐亡灵,敲动铙钹,众生法号不住手。击磬摇铃,擂鼓吹螺,乎白的、与地府阴曹把功果作。《多心经》也曾念过,《孔雀经》文、(小字:叠)好教我参不破。
惟有《九莲经》卷最难学掩,师傅精心用意也。曾教过念一声:“南无佛哆哩哆唆娑波诃般若波罗”,念的我无其奈何。[49]
“南无佛哆哩哆唆”等拗口难颂的经文,的确与九莲经中佛经部的原文,极其相近;这部经书估计曾在瑜伽僧荐亡灵法事时,广为运用,于世上颇为流行。据刘震教授提醒,此种晚出之伪经,可能是抄缀大藏中现成经典而成,比如《九莲经》第一句“净口业真言”咒:
修唎修唎,摩诃修唎,修修唎婆诃。[50]
显然是抄《佛说大阿弥陀经》卷首“礼祝仪式”里的“诵净口业真言”:
唵!修利修利,摩诃修利,修修利娑婆诃。
因为此种语文翻译习惯,不见于元明以后译经常规,而与中古时代所译习惯用语相类似,则此种现象,只能解释成后人粗制生造的产物。[51]不仅咒语,《